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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兒被下病危通知書,進手術室的那天,我給陳陽連著打了幾十通電話。
對方永遠是正在通話中。
我按下撥號的手都在顫抖。
卻在昏厥後被抬到隔壁病房時聽見了那熟悉的聲音。
“阿浩,我們三十年的交情了!算我求你!”
“一定要救救英柔啊!”
周圍的所有醫護人員無不為之動容。
果然,是他的初戀回來了。
1
下午老公發來訊息,他晚上要加班。
我們的結婚紀念日,兼女兒茜茜三歲的生日,他都要缺席了。
看著病床上睡夢中還眉頭緊蹙的女兒,我抬頭忍住酸澀的眼淚。
伸手準備去收桌子上隻吃了一塊的蛋糕時,卻藉助樓道的昏暗燈光看見孩子臉上不尋常的蒼白。
我驚慌地抬眼。
吊瓶裡的液體還滴滴答答著。
一向乖巧懂事不喊疼不哭鬨的女兒,在夢中張開了小嘴嚶嚶地喊著“媽媽”。
一旁連接著她小小身體的儀器發出尖銳的警報聲。
我幾乎在同一時間條件反射般按下了床頭的呼叫鈴。
直到修剪過的指甲深深嵌入我的手心。
痛感將我的意識拉回。
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機,我顫抖著撥號。
卻一遍遍被冰冷的女聲擊退。
一整天滴水未進的身體支撐不住我劇烈起伏的情緒。
眼前猛然襲來黑暗。
整個世界上彷彿我隻能聽見那句“救救英柔”。
陳陽啊陳陽,她比你女兒的命更重要嗎?
2
“天哪這個男的對他老婆也太好了吧!”
“我什麼時候能找到這樣的男人再結婚。
”
“聽裡麵躺著的那個女人說他們倆還是青梅竹馬的初戀呢”
......
周圍醫護人員八卦的聲音將我吵醒。
剛睜開眼,模糊的視線裡就出現了陳陽熟悉的身影。
他雙膝跪在地上,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我無力地勾起一側唇角。
笑得極度牽強。
他三年前向我求婚的時候也冇有跪過。
他說,男人這一輩子隻跪天跪地跪父母。
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背脊挺得筆直。
那時無知的我睜著清澈而愚蠢的雙眼,眼裡都是對他的愛意。
現在想想,原來隻是我不值得他跪。
陳陽用力地拉扯麪前站著的醫生。
那是和他們兩個人一起長大的發小。
也是他初戀的見證者。
當初他求婚前,孫浩就暗示過我。
陳陽不是一個適合結婚的人。
可惜三年前的我聽不懂他的話外音。
現在一切已經晚了......
我知道陳陽的初戀身患重病。
也知道她拋棄了陳陽出國。
那時的陳陽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魂魄,終日躺在出租屋裡打遊戲,喝酒,抽菸。
墮落的氣息瀰漫在狹小的空間裡。
年少的我曾以為我可以當他的救世主。
我不顧家裡人的反對,靠近他。
他嘴上拒絕了我的喜歡。
卻在下一秒狠狠撕扯開我的襯衫。
後來他不再封閉自己。
我成了他唯一的傾聽者。
我以為他待我和彆人不一樣。
就這樣,我抵著所有人的壓力和不看好的目光。
我們結婚了。
發現他和初戀有聯絡的時候,我剛生下茜茜。
那天我父母趕來看我的路上。
出了車禍。
他和女兒成了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。
是我世間唯一的依靠。
所以我選擇了流著眼淚原諒。
不為我自己。
為了女兒有個完整的家。
3
被我發現後,陳陽跪在地上狠狠地抽自己耳光。
說他對不起我,對不起孩子。
說他以後不會了,他一定全身心投入我們的小家。
隻是因為最近公司出了問題,他壓力有點大,纔會犯下這種錯誤。
我聽完隻是無力地扯著嘴角。
伸出手摸了摸他下巴長出的胡茬。
護士說我生產時他一直在手術室外踱步。
我身體不好,難產。
他在外麵不吃不喝等了一整天。
說這些時,護士小姑娘眼裡流出的羨慕讓我的心臟泛酸。
外人看起來那樣完美的家庭,卻早就從內裡爛透了。
他公司生意出了問題,我知道。
為了給他湊流動資金,讓他去貸款週轉。
我把父母留給我的所有遺產都給了他。
我名下現在我們住的房子,也改成了他的名字。
他說這樣他才能和銀行貸款。
不寫我的名字是怕到時候公司破產,追債的找到我和孩子。
......
“我已經把房子和公司都抵押了!貸款馬上就下來,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英柔啊!”
陳陽的聲音有些沙啞,身上的襯衫也皺皺巴巴。
他已經幾天冇有回家了。
一直告訴我他在外地出差。
原來是他的初戀回來了。
孫浩似乎感應到了我的目光。
朝我的方向看來。
我們四目相對的下一秒,他擰起了眉頭。
轉而看向跪在地上的陳陽。
開口漠然道:“我是醫生,救人是我的職責,但我不認為這和你有關係,你有家室,應該明白和她保持距離。
”
“你彆忘了,她是什麼樣的人,你們是怎麼分開的。
”
“你墮落的時候是誰在你身邊。
”
說完他轉身進了手術室。
我強撐著從床上爬起。
茜茜還在手術,我不能倒。
“等等等等!女士您還在輸液,您現在不能離開!”
我不顧護士的勸說拔下手背上的針頭。
陳陽似是聽到這邊的吵鬨聲,終於回過頭。
4
看到是我的一瞬間,他眼神閃躲了一下。
張了張口,終究是冇說話。
他跪在地上,頭無力地低下。
我自嘲地笑了笑。
目光落在他剛剛摔爛的手機上。
顯然,我打來的電話讓他憤怒到失去理智。
這個曾經對我溫柔低聲細語的男人,已經隨著白月光的歸來,不複存在。
我剛固執地拔下針頭,給茜茜手術的醫生就快步走到我麵前。
“孩子的父親在嗎?”
“我們要下病危通知書了。
”
“情況很不理想。
”
我整個人如遭雷劈。
身形無法控製地晃了晃。
眼前瞬間被霧氣填滿。
一旁的護士好心地重複了一下醫生的問題。
我嘴唇微張。
半晌,卻隻說出一句。
“她父親已經死了。
”
遠處,幾個年紀稍大一點的護士靠近嘀咕著。
“我明明記得一開始那孩子住院的時候是她爸抱來的,怎麼就死了。
”
“誰知道呢,這孩子病危了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父親,這女的也太過分了。
”
“八成是離婚了想獨占孩子的撫養權吧?”
......
5
連帶著一旁病床上年紀大的阿姨們看著我的目光都帶著一點惡意。
我用僅剩不多的力氣從醫護人員手裡拿來病危通知書,簽上我自己的名字。
父親那欄我用斜線劃掉了。
遠處陳陽的手顫抖地伸進褲兜裡,掏出了煙盒。
似乎是想起了這裡不能抽菸。
懊惱地將煙盒捏到變形。
他扶著膝蓋緩緩起身。
棱角分明的臉上烏青的黑眼圈給他增添了幾分頹然。
恍惚間我好像回到了三年前。
他扶著牆壁朝我的方向走來。
“孩子的事你冇資格瞞著我。
”
說完他抬眼看著有些錯愕的醫生。
“我就是孩子的父親,她現在怎麼樣了?”
“
情況不太好,這是費用的清單,麻煩你繳費。
”
醫生掃了他一眼,不做停留,轉身進去接著手術了。
一旁原本目光不善的大媽此時已經閉口不言。
隻小聲自言自語著:“原來是被劈腿了,怪可憐的。
”
陳陽像冇聽見一樣,手上的單據看也不看一眼,直接塞進了我手裡。
“我現在冇錢了,你.......先借錢繳費吧。
”
我帶著血絲的雙眼看向麵前的男人。
“我可真是瞎了眼。
”
“你為了那個女人,連自己女兒的生死都不顧。
”
話音剛落,英柔的手術室燈滅了。
她躺在病床上被推出來。
整個人麵色蒼白到了極致。
透露出虛弱的嬌柔感。
一副惹人可憐的表情,淚水在眼眶裡打轉。
剛手術完就讓護士推她過來。
“林月,你彆生氣,阿陽就是太擔心我了,畢竟我身體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。
”
“你們纔是一家人,我從小就是孤兒,朋友也不多,阿陽也是看我可憐。
”
“你彆生他的氣了......”
6
陳陽看見她的一瞬間就像換了個人。
眼裡的心疼和愛護滿得要溢位來。
急忙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。
“你怎麼不快回病房,外麵冷。
”
我冷眼看著她身上厚厚的棉被。
低頭掃了眼寒冬臘月裡還穿著涼拖的自己。
因為著急孩子的病情,我顧不上這些。
曾經那個會因為我光腳在房子裡亂跑,就生氣地為我穿鞋的男人現在在我麵前,在孩子的手術室麵前,關心另一個女人。
氣氛陷入了沉默裡。
陳陽率先忍不住心疼,親自推著她回了病房休養。
他們離開後手術室的燈滅了。
茜茜終於暫時脫離了危險。
在重症監護室裡,她還委屈地紅著眼。
小嘴裡喊著“爸爸”。
我強忍著酸澀的眼淚,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。
剛剛的冷汗擦完,現在有些涼意。
“爸爸去忙工作了,媽媽陪著你。
”
茜茜一直很懂事。
我每次說完爸爸在忙,她就不鬨了。
可這次她哭得卻越來越厲害。
也許是因為傷口太疼了。
也許是真的太久冇有看見爸爸了。
她哭的停不下來。
我怕她的動作影響到身上的針頭和儀器。
急忙開口安撫。
“寶寶乖,媽媽現在就去給你找爸爸好不好,彆哭,你好好睡一覺。
”
“醒了就能看見爸爸了。
”
小孩子哪裡看的明白大人複雜的眼神。
她安心地睡著了。
嘴角掛著笑。
回想起陳陽冷漠的表情。
我實在不想再看他一眼。
原本打算等這次茜茜出院就離婚的。
可我最終還是站在了英柔的病房前。
7
如果我隻是林月。
我的驕傲不會允許我再和陳陽有一絲一毫的牽扯。
可我現在更是茜茜的媽媽。
病房的門打開,陳陽提著水壺準備去接水。
溫柔的笑意在看見我的那一刻收起。
“你來乾什麼?”
“彆影響她的心情。
”
“這件事是我一個人的錯,有什麼咱倆單獨說,你彆找她。
”
“她現在身體不好,還冇恢複。
”
我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。
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漠。
“茜茜不是你的女兒嗎?她差點連命都冇了。
”
“你到現在也冇有看過她一眼,對得起她叫你爸爸?”
陳陽眉頭緊蹙。
臉上全是不滿。
“我什麼時候虧待過你們,你們全是我一個人在養,你現在說這種話?”
“我以前怎麼冇看出來你是這種人?”
“之前的溫柔都是裝的?”
“你非要在英柔生病的時候來找事?”
想起結婚時父母的勸阻。
我在這一刻才明白他們的良苦用心。
可惜已經晚了。
“茜茜出院的那天,我們民政局見。
”
“林月,你發的什麼瘋?”
“你現在什麼都冇有,你要跟我離婚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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